深海井灯

【苏靖】三缘(三)





梅长苏还是住回了苏宅。原本就有人打理着,突然回去也没什么不方便的。其实当日他从宫里出来,回到苏宅的时候,黎刚一行已经到了,正有条不紊打理着屋子。

可是都没给梅大宗主什么好脸色,权当看不见他。梅长苏转了一圈,叫了谁都没理他,最后逮住飞流正色问:

“飞流是不喜欢苏哥哥了吗?”

小家伙摇摇头,也不肯跟他说话。他本来正啃着甜瓜,一看就是贿赂收来的。自从上次吃多了肚子痛,蔺晨发了大火,谁都不敢给小家伙吃甜瓜。现在这东西几乎成了要飞流听话的通用货币,好使得很。

梅长苏就一副颇有些受伤的样子,低下头。

“没有!”飞流果然急了,瓜也不啃了,沾了满手汁水的手扯着梅长苏的披风。

“那为什么飞流不理苏哥哥了?”

“先走。不听话。不理。”飞流手一划,指出了罪魁。“黎刚。”

黎刚和甄平两个人戳在廊下,纷纷撇开目光。梅长苏这是知道了,这两人是生气自己半道先跑了,他们俩拖家带口的也追不上,这是赌气呢。

他敛着笑意轻轻咳了两声,那边两人就破功了,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,一个倒茶一个搬火盆的,到底是自家宗主,不忍大冷天的站在外面也没人奉个茶。

“宗主您下回能不能不要一个人先走。”

“就是先走也知会我们一声。”

“要么把飞流带上也行啊。”

“您一个人,万一有点什么危险怎么办。”

这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唠叨上了,梅宗主也不生气,边喝茶边听着。一会儿还得靠他们两人帮衬着去哄宴大夫。老人家听说自己跑了,吹胡子瞪眼摔药罐子的,撂下话了:

“有本事他梅大宗主不要回来,回来了,先灌两碗黄连水,去火!”

现在他身体不像当年的虚弱,想来宴大夫也没真气到什么程度,砸的药罐子多半是听自己跑了一着急就给碎了。两碗黄连水是气他没打招呼就消失,浪费一天的珍贵药材,还有就是被他的不听话吓怕了。

梅长苏皱皱鼻子,扯过袖子闻了闻,也没感觉有什么味道,估计是他自己闻惯了,就问面前终于絮叨够了默默喝茶摆弄碳火的两人。

“我身上味道真这么重吗?”



殿里烛火都熄了,光从门口打进来,萧景琰就站在那一小片晨光里,眉目清晰,语气清淡且郑重。

“怎么突然这么问,景琰?”

“小殊,我没有那么脆弱。你所有瞒我的事都是为了我好,这我知道,所以我不怨你。只是,不要再给我一个虚幻的希望,让我终日害怕什么时候会再失去你。”梁帝顿了顿,再开口多了几分涩然。“我只希望,你能告诉我,无论你能再活十年二十年,还是一个月两个月,让我陪你到最后。你不会再骗我了,对吗?”

萧景琰最后的话问得极轻,极小心。他本身声音就低,再一压,就几不可闻了。

梅长苏听着,面上平静,心里却不好受得紧。他也说不好是愧疚多一些,还是心疼多一些。

“当然。”梅长苏只好哑哑的回应,却是郑重万分。他低了低视线,面上恢复了微笑,语气几乎是轻快的。

“我能陪你过完这个年,下一个年,运气再好一点,还能更久。”

萧景琰也笑了,他心里还是痛,痛极了,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他的小殊,很快又会再失去了。不过突然一切都清明了,现在小殊就站在自己面前,实实在在的,不再是梦里的虚影,他是有温度的,就在这里。

“小殊你运气一直很好的。”他语气平平淡淡,掺了一点笑意,却是坚定的。仿佛不是祈愿,是事实。

梁帝压住自己的眼睛,努力深呼吸着。真是的,哭什么,总不能待会儿肿着眼睛去见沈追。再这么没出息下去,小殊又该一脸难过了。

梅长苏看着萧景琰有点惶恐的压住眼睛,内心翻涌着苦涩,伸手把人扯进怀里,轻轻拥了拥。梁帝总算是没哭出来,他虚虚靠在梅长苏肩上,呼吸间满满是苦涩的药香,情绪整理好了,才抬起头退开半步。

一时两人无言相立着。还是梁帝先开了口:“快去见母妃吧,我该走了。”

“有一件事你要回答我,景琰。你怎么知道我身体还没有痊愈?”梅大宗主也没想到萧景琰这么敏锐,回想昨日的话,也没露出什么破绽。

萧景琰低低笑一声,然后手指蹭了蹭梅长苏的衣领。“你身上这药味儿,快赶上我母妃的药室了。”



这些天算是终结了梅大宗主这一年多来的清净逍遥。既然他回来了,大大方方住回了苏宅,还搬了小半个江左盟回金陵,就免不了向相熟的人解释一番,外加拒客几天。

先是蒙大哥知道他现在身体还好,上来一个熊抱,别的不说都要把早饭勒出来。他是亲眼看着江左盟的人把他的“尸体”带走的,那时候这个铁血的大男人狠狠难过了一把,躲在帐子后面偷偷蹭着眼泪鼻涕。再有是聂锋大哥,北燕一战后他回了金陵,就陪媳妇儿夏冬留下了。这会儿见了活着的少帅,也是又哭又笑,还说不清话,整个人呜成一团。还有一个言豫津,他跟萧景睿最后也是知道了梅长苏就是林殊的事,再见到梅长苏的时候也是惊喜感慨万千。他还打趣景睿说我可瞧见你刚才眼睛还是红的,被萧景睿回敬了一句你不也是,这就闹开了。

霓凰那边早去了信,得知已经被梁帝赐了婚,心里也踏实下来。他自是珍视霓凰的,自家妹子有了好的归宿,他怎么都是开心。至于金陵这边迟迟没有告知众人,也是情况瞬息,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回金陵见景琰了,就没有提前送信。

相熟的这几个自然是在苏宅聚了几日,尤其是睿津二人,没事就往苏宅跑。至于旁的江湖人,朝堂人,不论什么心思,一律闭门谢客。

虽也说不上忙,只是这几日,梅长苏也一直没见着萧景琰。



白日里天就阴了,却到晚上这雪还是没落下。梅长苏站在院子里,仰头望着,其实什么也看不见,星子都被阴云遮住了。

这一静下来,思绪就不住翻飞,其实也是习惯了,只是现下没什么好操心的事,想来想去也就那一件,萧景琰。

“小殊。”

梅长苏回头,刚刚还在想着的人,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。开口语气不觉就带了惊喜。

“景琰,你怎么来了。”

“我就不能来看你吗?”

这语气模样似曾相识,那一次他哑口半句话都吐不出,这一次却是简简单单三个字。

“你明知。”

萧景琰走上前去站到梅长苏身旁,一同望着石台上的一枝红梅,定是飞流又翻墙去了靖王府。并排而立,这才该是林殊与萧景琰的样子。

“其实我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。”梁帝顿了顿,径自说了下去。

“这样好吗?”

“什么?”

“留在金陵。”

“你不想我陪着你吗?”

“当然不是。”萧景琰摇摇头,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。梅长苏也不急,就静静看着他。

“只不过,你....时日无多,江湖自在逍遥,之前你身体一直不好,想必还有大好山川没能游访尽览。你既不愿以林殊之名重回朝堂,留在金陵也不过是....”

“景琰。”梅长苏出言打断,他当然明白景琰的意思。眼前这个人舍不得他最后的日子被缚在金陵。

“留在金陵,没有什么不好的。而且,我留在这里,不是因为别的什么,你明白吗?”

梅长苏直视着萧景琰,眸中是重重深情与眷恋,他又问了一遍。

“景琰,你明白吗?”

萧景琰撤开了视线,他低着头,看清不眼里的情绪,声音又低又淡。

“我知道,是因为我在这里,所以我不想....唔。”

似乎不知不觉间落雪了。梅长苏轻吻上萧景琰的唇,堵住他的话。有细雪沾了唇,冰冰凉凉的,只是极清淡的触碰,却满满是隐忍和眷恋。

“你明白吗?”

梅长苏又问,眼前人着实愣了,他又惶恐又期待的等着对方的回答。

萧景琰低头抿了抿唇,然后抬起目光,灼灼的坚定与深情带着点湿意直撞进对方眼里。我明白,这三个音节消失在他主动凑上的深吻里。



也不是不能夜宿宫外的。

萧景琰走后,梅大宗主脑子里就剩这一句话了。当然是没有说出口,那个主动吻上来之后脸微红的皇帝,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木着表情,好一会没出声,最后了了说了个理由就匆匆回宫去了。

其实梅大宗主内心也是翻腾不息,都不是少年人了,本不该这样。只是情字沉绵,久久难解,他们二人于这一途都隐没沉溺太久了,幸福的时光那么遥远,隔了重重忧痛,如今心意相通,喜悦之余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

等平复了心绪,才遗憾怎么没把人留下来。不过,倒也不急在这一时。

想明白了,也落够了雪,梅长苏进屋倒了杯茶,坐下慢慢品着,却生出些许异样来。

他四周环视,更是觉得奇怪,却又一时讲不出哪里不对,只是别扭。正准备细细看查一番,就听见一阵铃声。

他无比熟悉却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,密道的铃声。



tb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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