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海井灯

【苏靖】三缘(十七)


abo有!女儿有!慎!

九安山,小姑娘抢镜,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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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滚落在层层枝叶,风微草动,林茜躲在一棵高大的树后,手里握着弓,箭搭在弦上,屏息凝神。

林茜在梅长苏车里摇摇晃晃憋了一路,到了久安山,面对旷天碧草,她的眼睛瞬间盈满了兴奋的光彩,倒映着天地苍翠,万物繁茂。

梅长苏站在草坡上看林茜骑着马一路跑过去,她高高挥扬着马鞭,头上戴了一个花环,白衣红裳,一派鲜亮。一只玩儿疯的小狼,不知疲倦,不懂退缩,眼中只有苍空长岚,雷电云重,高崖上长啸,暴雨不止。

他几乎从那些卷起的风里看到了林茜的未来,挽弓射虎,箭指天狼。她会是少年扬名的将军,白衣赤甲,驰骋疆场,胸中热火遍燎荒原,烧了敌军大旗,成灰成风。

就像当年的林殊一样。

梅长苏未见林茜时想,若她是小院细雨,便教她抚琴煮茶,吟一句雪华,莲步轻踏,世人倾煞;若她是沙场狂岚,便教她兵法谋略,挥一杆长枪,振臂高呼,茜阳照拂。都好,怎样都好。

他看过林茜舞剑,在苏宅的院子里,挥着一柄萧景琰惯用的长剑。教她用剑的人都是战场上刀釜下滚过的,她的一招一式,凌厉有余巧技不足,是真真正正在沙场上斩将夺帅的本事,舞起来却不那么好看。只是动静进止之间,自持一份凛然,隐而不撤,仿若天地间只此一抹茜色,剑锋一线,意气风发。

然而当她安静的端坐在桌案边练字,背脊挺得笔直,坦然执笔落墨,娴雅安和,不见罗扇玉柄,但闻静雨悠悠。唏嘘之余,才发现她字写完了一页,正在叠落的另一页纸上画狐狸,旁边写了两个小字,苏苏。

梅长苏哭笑不得,当年他在字帖上画的水牛被父帅发现,好一顿臭骂。不愧是父女,连被发现时一句要糟的神情都一模一样。只是当年他画完了还要炫耀的拿给景琰看,咋咋呼呼得意洋洋,轻而易举就被发现。如今林茜虽然一副淡定坦然的样子打掩护,却少了来人时替她拖延藏帖的好友,还是要被抓的。

那盘棋最后还是梅长苏赢了,他收棋子的时候随口问她唯心之志,日后所途。

林茜低头笑了一下,眸中有光,有山岚,她说,但为战场长缨,边疆烽火,不违亲长所望,不负宗祖光耀。

她歪歪头,又说,吃遍天下美食,看遍山河壮丽,打最漂亮的仗,赏最美的景。

梅长苏被她逗笑了,她有豪情壮志,也有闲午夕阳,为正道与大义而愤慨,也为吃不到点心闹脾气。这与小火人曾撂下的狂言不谋而合,他是怎么说来着,但教前后英豪,御鲲驾鹏,不及我横槊关山,佳人相伴。

大约是轮回,大约是承继,十三年前一场火烧了繁林,却留了根芽。七万人的命,林殊来背,赤焰军的冤,梅长苏来雪,身虽死,魂未灭。祁王的风骨,坚守与隐忍,萧景琰逆众而行,承兄之志,终要接下这天下。

现在想来,他们虽形单影只,孤途多年,却只是承继了不同的东西,未行一路,冥冥之中,依旧难以分离。

至于林茜,不可思议的将他们年少时最美好的愿景都承继下来。她与两位亲长那般像,明亮,纯净,豪情壮志,风花雪月,被大火烧尽的那些,如今鲜活的呈现在他们的女儿身上。就好像,那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没有死,没有被痛苦和不甘消磨尽,他们还活着。

....他还可以是林殊?

梅长苏在燃起的希望和一直以来消极的自我否定中挣扎,有几晚他夜里睡不好,又开始陷入各种复杂的情绪里,那样矛盾,又那样清晰。

他无法做出决断,摇摆不定,又深陷其中。于是他不敢再想下去,只好尽力想些正经事,春猎之后又该做哪些安排。春猎....春猎的时候静妃要见梅长苏。

梅长苏搓着衣角,微微叹气。静姨要见我....



林茜欢欢喜喜从林子里钻出来,打马回营。

苏先生不在,殿下也不在。她见营帐里没人,想他们也许在谈事情,就四处转转,然后在静妃的帐子外见到了孤身一人的萧景琰。

林茜在到久安山的第一晚就见到了静妃,她的祖母。她曾猜想过很多次祖母的样子,这个贵为皇妃的女人,该有着精致的面容,举手投足皆是威仪,端庄优雅,雍容华贵。

可是她对祖母所有的想象,都避不开那些好吃到不可思议的点心,至少从这一点上来说,林茜认定祖母一定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。

小姑娘有点紧张的攥紧了衣角,她走进营帐,看到迎上来的蓝衣女子,红妆不掩素净,瑰丽不阻幽淡,柔和温婉,似水似云,她看起来那么年轻,一点都不像到了该被叫祖母的年纪。

她低头准备跪下行礼的时候还在想,现在她知道自己身上偶尔的安恬静雅来自何处了,大约就是源自祖母吧。

“祖母....”

可林茜双膝还未沾地面,就被静妃整个揽进怀里,片刻又被轻轻松开。

静妃温柔的抚过小姑娘耳边的碎发,仔细打量她的脸,这孩子长得像小殊,眼睛像景琰,十三年,如今她都长得这么大了,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,有没有受委屈。

这个一贯安静稳重的女人此刻落了满脸的泪,唇边伴着微笑,她说,孩子,这些年你受苦了。

林茜想说,茜儿过得很好,父亲也常来看望。可是莫名的,感受着温暖的拥抱和关切的声音,一种温柔又幸福的感觉环绕着她,鼻子都酸了起来,于是她像被感染一般,也哽咽起来。

这是她的祖母,身边还有父亲,无论怎样撒娇任性都没关系。她的亲人,她的土地,她的根。

林茜躲在旁边等了一会儿,不见有人出来,也不见萧景琰进去。他的父亲看起来恍然无措,不敢靠近,也不愿离去。

“殿下。”她走到萧景琰身边,躬身行礼,“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。”

“茜儿....母亲和苏先生在帐里叙话,我....在这里等。”他神情有些怅然,抿了抿唇角,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常态,“你跑到哪里去了,脸上都是泥。”

林茜胡乱蹭了一把,扬了扬手,她拎着一只兔子,现下那兔子正奋力挣扎着,四条腿乱蹬。“去林子里猎兔子了。”

“活的。”萧景琰挑挑眉。

“殿下,不是茜儿射术不精,苏先生说了,万物复苏,不宜杀生。”她笑起来,语气轻快,手胡乱比划着,“这小东西跑得可快了。”

“苏先生说的对。”萧景琰也笑起来,精神看起来比刚刚好了一点。他的视线又飘到营帐那边去,不解与复杂一闪而逝。

林茜顺着萧景琰的视线也转过去,悄悄攥了攥衣角,也许等回去她该跟父帅好好谈谈,她想祖母大约是知道了。



快马来报,誉王谋反。

擂鼓切,危局岌,家国万钧,皆系一人。

林茜蹲在帐子外,听两位亲长和蒙大叔商议调兵。她懂得这其中的危急利害,心被狠狠揪起来,最初的惊慌和恐惧慢慢平息,她冷静下来,却颓然于自己的无能为力。她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,心中萌生出很多想法,又被懊恼的一一压下去。

最终,她只是在送萧景琰下山的路上,给了他一个安心的拥抱,她说,父亲,一路保重,我等您回来。

殿门紧闭,隔绝了杀伐之景,却掩不住血腥之气。殿中的烛阵跳动着,忽明忽灭,门外兵戈之声传来,压碎了惶恐窃语。

梅长苏揽着林茜靠在角落,长剑飞射进殿,几个太监惊慌的掩紧殿门,逃窜进来。门边人影倒下,鲜血溅射,腥锈之气混杂着嘶吼与哀鸣,撞击猎宫大门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心里,惊惧难掩。

林茜拿着一柄短剑,另一只手悄悄握紧了梅长苏送她的那只银镯。她的手出了满满的冷汗,微微颤抖着。

她一直盯着殿门的方向,好似能透过门看到整个惨烈的战局。她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突然开口轻声问,“先生,您害怕吗?”

说到底,林茜还是一个小姑娘,她不曾亲自上过战场,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残酷与血腥。面对此等惨烈危局,她这般镇定已属不易。站在战场上,恐惧是再平常不过的,梅长苏记得自己第一次随父出征,正好就是林茜现在的年纪,面对敌军箭雨枪阵,暴怒的悲鸣和迸溅的鲜血,他连缰绳都攥不住。可是当他握住兵刃嘶吼着冲向敌军的那一刻,他的双手没有一丝颤抖,稳若磐石,胸中一团热火灼着他的肢体,脑海中却清明平静,没有一丝杂念。

这是一个蜕变的过程,恐惧与战胜恐惧,她早晚要经历的,虽不该是在此等境况之下。

梅长苏将她揽的更紧,随后用平静的声音回答,“怕。”

他确实怕,怕十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,怕赤焰之名此生难雪,怕景琰受伤,怕茜儿受难,他怕自己无能为力,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
危局。危局!

他林殊这一生见的危局还少吗。一骑入敌阵,万踪泯山岳,当年他有银枪在手,热火在胸,没有后顾之忧,只拼一念,杀敌破围,力挽狂澜。

兵刃在手,便是不胜,也拼杀一条血路,不愧赤焰之名,可如今他挥不动剑,挽不了弓,囚于笼中,听天由命。他诘问苍天,何以如此待他,剪了鹰的翅,折了狼的牙,教他困于病骨,恨怨而终。

他最受不得这个,敌军在前,自己却躲在阵后,无所作为,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了。

不甘。不甘!

他苦笑于此,便是不甘,又能如何?如果,如果景琰真的赶不回来,最后一刻,敌军破门,他也要护着茜儿冲杀出去,浴血力竭而亡,瑟瑟发抖躲于角落,那不是他林殊的死法。

“嗯,我也怕。”林茜点点头坦然道,她的指尖仔细蹭过镯子内侧的火焰标志。

小姑娘深吸一口气,把镯子戴回手腕上,她紧紧握住梅长苏的手,那只手很凉,却没有一丝颤抖,她抬头看梅长苏的脸,肃然平静,敛一点芒,不闻波澜,暗自汹涌。透过这幅瘦弱病躯,林茜看到了曾经明亮张扬的灵魂,那个少年成名的天才将军,他不只活在过去和故事里,他就在这里。

她突然感受到莫大的力量,来自那只冰凉的手,来自他的父帅。

“先生,”林茜低声说,“殿下会赶回来的。”她的声音里充满坚定,已不见半点惊惧。

“殿下会赶回来的。”梅长苏也道。这不是安慰或者祈祷,这是信赖。没有如果,无论是怎样的绝境险途,林殊的背后总有萧景琰在,萧景琰从未让他失望过,这次也不会。

“先生,我相信殿下。”林茜扬起头,慢慢露出一个微笑,梅长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火光,“不过,如果殿下没有赶回来,先生可愿与茜儿一起杀出去?”

父帅可愿与茜儿一起杀出去?

她的声音平静而郑重,唇角一分凛然,热火烧了整个大殿。

梅长苏常觉得冷,血里带了冰渣似的。此刻,林茜这一句话,却让他觉得浑身被灼烤,血烫的吓人。这感觉已经久违了,他慢慢扬起一个短暂的低笑,那是赤羽营少帅临战时的神情。

“好。”他回答。

猎宫大门轰然而倒的声音,众人聚于殿门之前,最后的搏杀。心脏被攥紧到几乎停滞,一呼一吸之间,殿门随时都会被撞开。

“快了。”梅长苏突然说。

结束了,景琰就要到了。

纪城军至,誉王已败。九安山危局,终是破了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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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受到了自己的拖拉QAQ各方面

不能这样下去了orz

下一章剧情要跑快一点....窝尽量!

(顺说愚人节特辑超棒😍吃得超开心

表白大大们!qw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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