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海井灯

[苏靖]三缘

三个平行世界相互助攻的故事



设定略绕 慢慢来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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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景琰本以为,他只会等到一位信使的。



细雪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,临近黄昏竟又大了几分。萧景琰已在城外长亭等了一天,从雪落开始,至伞上都已积了不浅的一层。

手脚早已经没什么知觉了,他却仍固执的撑着伞遥望来京的路。再有约摸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,今日大约是等不来了。



近日渐冷,绕是他军人体魄,在雪中站了一天也略略有些受不住了。萧景琰长呼出一口气,白雾迷了视线,仿佛天地间只他一人,再等不到那人的半点消息了。

雪是冷的,软的。

梅岭的雪要更冷些,更厚些。那人便葬在梅岭一片苍茫之中,为护得天下周全,护他萧景琰周全。



在梅长苏出征之前,萧景琰就知道,他回不来了。

梅长苏可以瞒过他,可小殊不能。在城头,他说的那些话,许的誓言,都只是一个期望,一个愿想,他在骗萧景琰,也在骗自己。萧景琰也就心甘情愿被他骗。梅长苏终究是要做回林殊的,他从梅岭的血与火中归来,最后还要回去与赤焰军同葬一处。

梅长苏心里清楚,萧景琰什么都知道。



当日蔺晨见萧景琰的时候,本就没想瞒下梅长苏的病情。这位太子殿下并没有那么好骗,他不再自欺欺人了,自然就不会轻易相信一些含混不清的话。就算蔺晨能扯出什么医解偏方,弄得他听不懂,那边还有静妃,一问就什么都瞒不住了。

所以蔺晨别的劝解的话半句没说,两个时辰都在絮叨这十三年的事。当年他爹把梅长苏捡回来,那人是如何如何熬过挫骨削皮之苦,江左盟又如何如何一步步建立壮大,还绘声绘色描述了他满身白毛是什么样子。再之后就是他多么不听大夫的话,如今这幅病骨已经被累磨成什么样子。毫无保留,为萧景琰恶补十三年的光景。

那边端坐着的太子殿下一言不发,只是默默听着,拳握的死紧。听到什么难得的趣事也只抿一抿唇,面上再难牵动什么笑意。

待蔺晨讲累了,喝茶的功夫,他才开口问,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哽得不行。

“小殊他,还有多少时日?”

“服下冰续丹,三个月,极限。”

萧景琰还想开口,却发觉什么话都问不出了。既如此,他该去拦住小殊,不让他去什么梅岭,服什么冰续丹。可是,突然他又发现,萧景琰哪里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变回林殊呢。

“长苏跟我说,等我见到林殊,一定会跟他成为好朋友。你说呢?”蔺晨看着对面的太子殿下半晌不发一语,眼睛却通红着,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
“小殊这个人,偶尔也会固执的过分,常有一些鬼点子,想必与蔺少阁主一定非常投缘。”萧景琰一边说,一边笑起来,眉眼一弯,泪就落下来。言罢,他对着蔺晨深深一拜。

“此去,便托蔺大夫照顾小殊了。”

“于情于理,职责所在。”蔺晨也正色道:“至少这三月,我保他平安无恙。”说罢便是回礼,郑重万分。



只是林殊,连一封书信都未留给他。他的死讯是随阵亡名单传回来的。

也许是因为已经知道这样的结局,也许是因为这是小殊的愿望,萧景琰亲手将珍珠放在林殊的灵牌前,掀起那块红布的时候,心底竟然是平静的。

最后,他还是以林殊的身份死去。马革裹尸,葬于战场,一身忠骨,仿佛没有赤焰案,没有悬计郁心的十三年,少年将军便是这般结局,无可怨悔。

东宫那间素室中,摞了厚厚的几遍名单,每每抄到最后,仍止不住泪落在纸上,晕开墨迹。



待萧景琰继位,新军起名长林,已逾半载。萧景琰竟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梅长苏的信。他颤抖着手拆开信来读,心底微弱的一点希望渐渐化为滑落的泪水。他一边笑,一边哭。他读了一遍又一遍,将信纸伏在唇上,轻轻吻着。

小殊这个家伙,都有能力瞒了他那么久身份,再想多骗他一骗却又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。是想给他一个念想,却不想他有过多的期冀吗。

信上说他在梅岭寻得奇药,可保性命,本无意隐瞒,当时情况复杂,不得已传回死讯。如今身在琅琊阁,一切都好,莫要再为他悲痛难过。

萧景琰几乎要相信了。他想要相信的。

可是他知道,这信上的字迹,是梅长苏的字迹,是那副病骨手腕无力不得不改的。他服下冰续丹后,身体恢复常人体魄,字迹又改回了林殊模样。若他当真没死,也不该是用这样的字迹给他写信。

这信,大约是在他服下冰续丹之前,就写好的吧。

他既然费了这份心,自己就领受,就当他还活着好了。萧景琰将信郑重的收在匣中,也不敢写回信,怕写了,没有没回应,怎么也骗不了自己了。

过了半个月,竟又有一封信传来。这一次,笔锋苍劲有力,是林殊的字迹。

信中写蔺晨玄医偏药,他能活下来实数天命眷顾,古籍多奇,搞得琅琊阁少阁主都焦头烂额。又写一些趣事,写飞流与蔺晨玩闹踩断了一株珍贵的药树,写琅琊阁收到的一些颇奇怪的问题。洋洋洒洒,好几页信纸。

萧景琰就小心读着,读一个字少一个字。他还想着,行军途中,小殊哪有那么多时间写信。又想,也是,林殊是什么人,写信的时间还是挤得出的。看这样子,怕是写了不止这一封,日后还有的盼头,只是不知会断在哪一日。不过他既如此费心写了这许多,就会留下一个合理的理由消失吧。

又一月逝,新一封信传来。同上一封相似,写了些琐碎事,近日去了一处险峰,见了瑰景,叹世间奇妙,飞流多吃了甜瓜近日腹痛,蔺晨惊急打翻了药罐子云云。

萧景琰读完把信同前两封一齐放好,盯着好一会儿,心中又生出些苦涩来。

接下来半年,信件不断,细算数下来却也算不上频繁,只是只字未提回金陵。怕是正如萧景琰所想,这些都是小殊生前留下差人在他死后一封封传来的。



深秋露重,萧景琰在一个寒凉的清晨,接到新的一封信。他捏着信纸,久久不敢看。小殊的信送来的越多,他就越害怕,怕这是最后一封,怕这点不真实的联系断开的那一日。

萧景琰摇着头,低低叹了一声,还是忍不住掀开了信纸。这一次,信中竟说,逾月便能回到金陵相会。

萧景琰多希望,这是真的。



既然小殊要回来,他怎么能不去迎接呢。

就算知道是假的,就算知道来的至多是一封信,他也忍不住从清晨就等在城外,任纷扬的雪越落越厚,寒意将泪水也冻住。



该回去了。

再待下去,战英该来寻了。

萧景琰轻咳了两声,眨了眨干涩的眼睛,拢了斗篷,最后再深深望过远路一眼。

遥遥有单骑的急奔声传来,萧景琰视线看不真切,却忍不住努力仍是向来路凑了凑,若是运气好,至少还有一封信。



马蹄扬起粉雪,来人一身深色劲装,身形挺拔,挥扬马鞭之间已到面前。就像许多年前,那人着着轻甲,一路快马,只为赶上靖王生辰前回京,言语间尽是少年轻狂,一身将军傲骨耀眼夺目。他骑在马上,微微俯视,风尘仆仆难掩眸中光彩。他开口:

“景琰。”

雪融化在泪里。

萧景琰全身都在发抖,手几乎握不住伞,脱手滚落在雪上。他迎上前去,还不敢碰来人,怕只是脑中臆想的幻影一碰就消失了。泪水太重阻了视线,哽咽的泣音连不成词句,半晌才吐出两个低低的音节。

“小殊。”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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